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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又一年又三年

“我曾经爱着你,但已经又一年又三年。”

10月下旬,B市温度骤降,迎来了今年的第一波寒流。

一个年轻女孩在人来人往的酒吧步行街上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将身上的围巾、风衣一一解开,随手丢在沿途的石板路上。

路人见了这情形都不由得退避三舍,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小老外看笑话似的想上前挑衅,可当他们看到她身后不远处冷着脸的男人时也只得悻悻地绕道而行。

许冬言走累了,正巧前面有一棵粗壮的梧桐,她晃晃悠悠走过去,翻了个身靠在上面,闭着眼睛粗重地喘着气。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她上身只剩下薄薄的一件毛衫,风一吹就透了。不过这样也好,酒立刻醒了大半。

不远处,宁时修压着火气一件一件捡起她丢在地上的衣服,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

“就这点出息!”

一句风凉话就这么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许冬言微微睁开眼,眯着眼睛看着来人:“怎么哪儿都有你?”

宁时修冷笑:“就别狗咬吕洞宾了。”

“骂谁呢?”

“这里还有别人吗?”

许冬言深吸一口气,刚想抡起她那没什么杀伤力的拳头,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背过身去,但也只是干呕了半天,毕竟之前在卫生间里,她把能吐的都已经吐光了。

端着手臂看戏的宁时修见她这难受的模样,也不再跟她斗嘴,无奈地上前替她拍了拍后背。

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试图反抗,他完全没理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让你这么神魂颠倒?你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许冬言闭着眼睛缓了缓,睁开眼问:“又是我妈让你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

冬言轻笑:“她消息还真灵通。”

宁时修把她的风衣披在她的身上:“走吧,送你回去。”

许冬言转过身,懒懒地摆摆手:“不用你送。”

“不安全。”

她不耐烦道:“这么多路人,我安全得很!”

宁时修冷冷地说:“我是怕路人不安全。”

这个男人的刻薄她早领教过,不然也不会引发前不久那次惊天动地的“家庭战争”,那她也就不会从家里搬出来,也不会跑到这酒吧街附近来租房子住。

她无奈地冷笑:“你一个男人,说话怎么总是那么招人讨厌?”

宁时修也不生气,无所谓地说:“实话实说而已。”

几个衣着性感的夜店女郎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到宁时修,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后,竟然都旁若无人地朝他卖弄起风姿来。

宁时修视若无睹,许冬言已经风中凌乱,不屑地嘀咕了一句:“肤浅!”

宁时修微微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两人并肩走着,快到许冬言家时,宁时修又问:“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你还打算折腾几次,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许冬言瞥了他一眼:“什么叫‘折腾’?”

“不就失个恋吗,至于吗?”

“‘失个恋’?说得这么轻巧,你一定没恋过!”

宁时修沉下脸来:“现在在说你。”

许冬言哈了一声,好奇地打量着他:“被我说中了?”

宁时修懒得搭理她:“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今天的事就过去了。”

许冬言敛起笑意,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忧伤地说:“你不懂,这种事这辈子都过不去。”

她说得煽情,又那么笃定,没想到宁时修竟然笑了:“你才几岁,就说‘这辈子’?”

酝酿的情绪都被他破坏掉了,许冬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夜风吹得人愈发惆怅。许冬言想到三年前遇到陆江庭的那一刻,许多事情就已经在朝着她不能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都在悄无声息间顺理成章地完成。

然而她并不确定陆江庭对她是不是也是如此。从毕业到如今,整整三年,她享受着暗恋,小心翼翼地试探,却从来不肯戳破自己的感情。她不喜欢落入俗套,她相信水到渠成,但她从没想过,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成不了的。

就在前不久,一个女人到公司里找陆江庭。谁都没见过一向冷冷清清的陆江庭和哪个人说话时会露出那种表情——关怀、细致,还有点暧昧。后来许冬言才从某个知情同事的口中得知,那竟然是他身在异地的女友,据说两人已经交往多年,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消息来得突然又可笑,许冬言消化了许久,也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

其实,陆江庭除了不解风情,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说白了,所有的情绪都是缘于她单方面的暗恋。

以前她总想着顺其自然,然而陆江庭的女友出现后,她也想过要去争取一下。可是争取后的代价可能是惨痛的,他们或许会连朋友都不再是,最重要的是,她害怕被他讨厌。

斟酌再三,为了他,也为了以后能相安无事地待在他身边,她决定将这段感情藏在心底。

既然三年都这样过来了,那么以后就装作跟过去一样也好。

可是狗血的事情却天天上演,让她避无可避。

那天一大早,公司楼下的小广场上异常热闹。许冬言从公交车上下来,穿过稀稀疏疏的人群,才注意到原来是有人在地上用玫瑰花拼凑出了一个“心”形。“心”形中间站着一个手捧玫瑰的男人,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个男人许冬言认识,是她隔壁办公室的。全名她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姓刘,大约是因为发型,这人得了个外号叫“刘葱头”。

许冬言不喜欢凑热闹,正要离开,却被刘葱头发现,一个健步拦住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刘葱头单膝下跪,同时奉上手中的玫瑰。众目睽睽之下,他大声说:“许冬言,我喜欢你!”

尴尬了几秒,一句大实话从许冬言嘴里脱口而出。没有惋惜和抱歉的情绪,更不可能有惊喜。

“我不喜欢你。”她说。

刘葱头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他瞪着眼睛看着她,周遭的人也都没什么反应。许冬言见状,绕过刘葱头便往办公楼里走。

可就在跨进公司大门的一刹那,她听到身后的刘葱头不甘心地叫道:“你不就喜欢陆江庭吗?可人家要结婚了!你这个‘小三儿’!你会遭报应的,许冬言!”

几乎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许冬言当场石化。她爱陆江庭爱得那么低调,竟然还会有人知道!她想到身后的众人,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正在窥视着她,企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想到这里,许冬言不敢多作停留,加快脚步走进了办公楼。

偌大的格子间里空荡荡的,原来所有人都到楼下看热闹了。经过陆江庭的办公室时,她发现门是开着的。此刻,他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他依旧穿着她爱的白色衬衫,头发干净爽利。在稀薄的曦光下,他漂亮挺俊得犹如画中人。

她突然很想将这个画面保存下来,于是悄悄掏出手机,打开了照相机。正在这时,她从镜头里看到,那个漂亮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

许冬言连忙调转镜头,对着镜头整了整头发。

陆江庭应该是没有看到她偷拍,许冬言长舒一口气,收起手机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再一抬头,却发现陆江庭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刻钟,同事们陆陆续续从外面走进来。进来之前大家似乎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可进来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看向许冬言的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

许冬言又看了眼陆江庭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大门,或许,刚才小广场上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她没有想太多,拿起桌上的几本样刊,起身走向他的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她公事公办地上前敲了敲门,也没等里面人应声,就推门进去了。

陆江庭微微皱眉,抬头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她连忙把样刊递过去:“哦,这……这……这是11期的样刊,你……你……你看一下。”

其实她并没有口吃的毛病,只有在见到陆江庭和特别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

陆江庭早就习惯了她口吃,也习惯了她有些没礼貌地对他直呼“你你你”。早在他还不是部长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小徒弟,他带了她整整三年,朝夕相处,比一般的同事要亲近很多。

也正因为这样,他对她应该是非常了解的,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她和别人说话时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说话却口吃得厉害。

但是今天,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低头翻了一遍样刊,圈出几处要她去修改。

许冬言接过样刊,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江庭也不急着赶她走,默默地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早……早……早……上的事……”

陆江庭打断她:“流言蜚语,不用在意。”

许冬言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如果,我……我……我是说如果,”她声音低了下去,“是真的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陆江庭还是不免心里一惊。他抬眼看她,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他错开目光,表情严肃起来:“你先出去吧。”

许冬言再傻也明白,他这就是拒绝了。她落寞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门。她突然想到刘葱头说的那个“报应”——什么是报应?大约就是如此吧……

这些事情就如同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将许冬言的心扎成了筛子。她和宁时修走在石板路上,谁也不说话,只听到风声在呼呼作响。

宁时修将她送回了家,临走前提醒她:“明天的事你别忘了。”

许冬言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明天是温琴的生日,她真的差点就忘了。

她借着酒劲,笑着凑向宁时修:“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才是我妈的亲儿子……”

宁时修嫌恶地推开她的脸:“我突然有点理解那男的为什么拒绝你了。”

许冬言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平时不照镜子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不过她已经有点习惯了和他相处的模式,不但不生气,反而媚眼如丝地朝着他打了一个清脆的酒嗝。

许冬言和温琴的母女关系原本还不错,直到前不久,温琴突然和多年前的老相好领了证,开始了她的第二春,这真是让做女儿的许冬言一点防备都没有。

因为埋怨温琴没有事先知会,许冬言连宁家父子也顺便迁怒了,再加上宁时修这人说话总不太好听,所以四个人生活在一起,时常会有些小摩擦。后来,温琴和宁家父子倒是越来越像一家三口,而她却像个两旁世人一样不被待见。在最后一次跟宁时修吵过一架后,她干脆搬了出来。

其实搬出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且温琴一直想方设法让她搬回去,明天温琴一定还会旧事重提,但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宁时修小看,她无论如何也要坚定立场。

第二天,许冬言早早到了约定的餐厅。在包间门外磨蹭了一会儿,她正打算推门进去,门却突开了。

开门的是宁时修,显然他也没想到门外正站着一个大活人。

看到对方,两人都愣了一下。

许冬言正要开口,却被宁时修抓着手腕推了出去,出来时他还反手关上了包间的门。

许冬言不满地搓了搓刚被他抓过的手腕:“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

许冬言白了他一眼。

他低头点上一支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好心提醒你,温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许冬言倏地抬眼:“有问题?”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紧张了?看不出你还挺孝顺的。”

“少废话。”

“放心,没什么大事,但这个年纪了,多少会有些小毛病。好像……血压有点高,一会儿见了面你可得悠着点,别总跟你妈吵。”

许冬言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嘴上不客气地嘟囔了一句:“不用你提醒。”

说着她扒拉开挡在面前的宁时修,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温琴见到女儿很高兴:“今天下班挺早嘛。”

宁志恒也站起来迎她:“最近工作忙不忙啊?你妈妈就担心你累着。”

许冬言没应声,她看到宁时修抽完烟走了进来,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温琴推了推她:“这孩子,你宁叔问你话呢!”

许冬言回过神来,应付着回了一句:“不忙。”

温琴又说:“怎么见着你哥也不打个招呼?”

许冬言抽了抽嘴角,心里嘀咕着: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哥!再一抬眼,发现宁时修正眯着眼睛看着她,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

她微微挑眉:“往哪儿看呢?”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宁时修却笑了:“你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许冬言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似乎也没他说的那么差劲吧……

宁时修倒是很大方地替她倒茶:“别找了,先喝点茶。”

宁志恒见状连忙说:“对对对,冬言路上应该累了,先喝点茶。”

晚饭吃得差不多时,包间里的大灯突然灭了,只有屋顶几盏昏暗的彩灯还亮着。服务生在众人的错愕表情中推着一大车红玫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超大尺寸、造型超级少女风的生日蛋糕。

许冬言愣了几秒,不禁觉得好笑。她看了一眼身边表情激动的温琴,就在那一瞬,她突然就释怀了——她二十几岁的年纪,也不见有男人肯这样为她花心思,母亲在父亲去世后还有人能细心地照顾她、爱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宁志恒说:“小琴,许个愿吧。”

温琴看了眼蛋糕上的烛火,又看了眼许冬言:“我也没什么愿望,就希望冬言能搬回来住。对了,时修,你不介意吧?”

宁时修耸耸肩:“欢迎。”

众人又看向许冬言,许冬言无奈:“哪有把愿望说出来的?这就不灵了。”

听她这么说,温琴明显有些失望。

许冬言摸了摸鼻尖说:“不过正好我租的房子暖气漏水,冬天也住不成,所以我想暂时先搬回家,等找到合适房子再说。”

温琴只想着先把她骗回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听到她松了口,温琴一脸的满足,一口气吹灭蜡烛说:“这个生日过得最好!”

温琴生日不久后,许冬言搬回了宁家。

宁家住着一套差不多三百平方米的复式楼,有五六个房间,其中二层三个,分别是许冬言和宁时修的房间,还有一间留给宁时修做了画室。

许冬言搬回去时,家里没有别人。把东西搬进房间后,她开始一点点地收拾,无意间翻到了一张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那原本是张二三十人的集体照,却被她放大,然后去掉其他人,只剩下她和陆江庭两个。

照片是她刚入职那会儿去拓展训练时拍的。那时她刚出校园,身形比现在略瘦,扎着一根长长的马尾辫,天真烂漫、意气风发地站在队伍的最边上。

她记得那天拍照时陆江庭来晚了,众人嚷着让他站中间,但他执意不肯,而是站到了她身边。那天他也穿着跟大家同款的白色T恤和深色运动裤,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就像是高年级的学长。她站在他身边,闻得到他混着淡淡薄荷香的汗味,心跳蓦然加快。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停在那一刻,又希望那一刻能快点过去。

举着相机的摄影师突然好笑地抬起头来朝她说:“小姑娘,你再躲就要出镜头了!”

同事们哄然笑开了,七嘴八舌地问陆江庭用了什么招数,让新来的许冬言这么怕他。许冬言觉得心虚,而陆江庭只是无辜地一笑。

后来摄影师做了个手势,众人又安静下来对着镜头摆好了表情。许冬言悄悄地向陆江庭那边挪了挪,她看准镜头,牵动嘴角,就在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一只手轻轻拢上她的肩膀,让她避无可避地靠向了那个令她躁动的源头。

也就是从那之后,无论两人多么熟悉,她见到陆江庭就会紧张,也多了个口吃的毛病。

想到这些过往,许冬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照片扔进了抽屉。

收拾完东西,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走廊里光线很暗,只有微弱的阳光从最里面的房间里透出来,那是宁时修的画室。

画室的门一般都不会锁,但是许冬言从来没有进去过。此时她突然对宁时修的作品有点好奇,于是便走了进去。

画室面积不大,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模型和各色的颜料瓶,但却没有什么暴露在外的作品。靠窗的桌边立着一个画架,也用厚重的绒布蒙着。

她正要去掀开画架上的布,楼下突然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

她收回手,退出画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宁时修从门外进来了。

宁时修像是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似的,倏地抬头,对上了许冬言的目光。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许冬言漠然地移开目光,缩回了脑袋。

宁时修见状勾了勾嘴角,朝着楼上走去。

他以为许冬言回房间了,上到二楼时却看到她正倚在门框上研究着手指甲。从他们以往过招得出的经验看,她这是有话要说。但他就当不知道,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喂!”许冬言叫住他,“你是画画的?”

宁时修开门的动作停住了:“谁告诉你会画画就得是画画的?”

“那……画得怎么样?”

宁时修回过头,许冬言正端着手臂看着他。

“你问这干什么?”

许冬言想到那天早上的陆江庭,照片没有偷拍到,但那画面还在她脑子里。

“我也想学画画。”

这倒是让宁时修有点意外:“想画什么?”

“一个人。”

宁时修愣了一下,不屑地轻笑:“你这种底子,一时半会儿是画不出人样来的。”

“嗤。”许冬言不满,“我们现在好歹同在一个屋檐下,能不能好好相处?”

“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说着他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把跟上来的许冬言挡在了门外。

“嘁,还说欢迎我,虚伪!”

晚上吃完饭,许冬言悄悄问温琴:“宁时修到底是干什么的?”

温琴很诧异:“你不知道?”

许冬言也很诧异:“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又没说过!”

温琴得意地卖着关子:“你去网上一查,比我说得详细多了。”

“网上都有?”

“那当然啊。”说着,温琴感叹道,“同样都是吃粮食长大的,怎么时修就比你优秀那么多啊!”

“嘁!”虽然许冬言对温琴的话很不屑,但是为了打击这个胳膊肘总朝外拐的妈,她只能无所谓地说,“因为我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呗!”

温琴愣了一下,待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时,也急了:“哎,你个小兔崽子……”

回到房间,许冬言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宁时修”三个字,检索结果竟然有一百多万条。她随意点开了一条,上面详细地介绍着:宁时修,毕业于加州伯克利工程学院,著名桥梁设计师,参与了云贵项目、援疆项目等具有重要意义的国家重大项目,发表论文百余篇,长宁集团总工程师,T大客座教授……

头衔还真多,还有很多许冬言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她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没有看到照片——这说的宁时修是同一个人吗?

其实许冬言的工作跟桥梁设计也算是密切相关:她所在的公司最初是挂靠在某科学研究院的杂志社,改制后独立出来成立了公司,取名为卓华出版,旗下有二十多份期刊和一份报纸,还有两个网站,涉及行业众多,而许冬言所在的部门负责的领域正是道桥建设。

她入行不久,知道得不多,但她的发小兼同事的小陶可是公司老人儿,对行业内的事也比她知道得多。当她提到宁时修时,小陶一阵感慨:“这个宁时修可厉害了,刚刚回国没几年吧,就参与了好多大项目。云贵那个难度系数爆表、建在两山之间的大桥,听说就是他设计的。别看他履历这么丰富,他可还年轻呢。”

“你采访过他?”

小陶遗憾地摇摇头:“他毕业后是留在伯克利任教的,后来被长宁老板挖了回来,你也知道,长宁的项目一般不接受采访。不过我听有的同行说,听过他在T大的讲座。”

“网上怎么也没照片?”

“听说他这人很不喜欢拍照,每次有什么公开讲座或者跟项目有关的记者招待会,到他发言时,他都会事先请大家不要拍照,虽然肯定会有人偷拍,但人家这么介意,媒体也就不好发到网上去了。”

许冬言微微皱眉:“这么介意拍照,难道长得不怎么样?”

“恰巧相反——见过他的同行说,这人长得还真不错。”说着小陶还不忘窃笑两声。

许冬言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一个没见过的人,你都能花痴成这样……”

这事儿一直没个结果,时间久了,也就被许冬言忘了。

晚上回到家,许冬言又状似无意地跟温琴提起宁时修:“他在国外待了几年啊?”

“好几年吧,怎么了?”温琴问。

莫非真是他?许冬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说:“没什么,那他怎么没留在外面?”

“听说他当初是不想回来的,毕竟他那行我们国家落后了外面好些年,人家都进入养护阶段了,我们还在建设摸索。不过这孩子孝顺,考虑到你宁叔一个人留在国内不行,带到外面又怕他不适应,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听到这些,许冬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网上查到的那个宁时修真的就是她认识的这个宁时修。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又不愿意承认他的优秀。

她研究着手指甲喃喃地说:“履历是挺好看的,不过现在的海归也不稀奇了。”

温琴一听,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时修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他还要怎么得罪我啊?你看他说话那气人劲儿!”

温琴耸耸肩:“他说话怎么气人我是没看到,我就看到你总是没事找事,他却一再忍让。”

真是没法好好聊天了!许冬言倏地站起身来,留下一句“后妈”就转身上了楼。

这次搬回宁家后,许冬言的确感觉到宁时修比以往更让着她了。以前她惹他三次,他可能会回击一次;现在她惹他十次,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住了一个多月,许冬言觉得住在宁家也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男人太多。宁志恒为了让她自在一点,倒是从来不会上楼来,而且他总出差,在家里见不到几次,但是宁时修跟她同在一层楼,共用一间卫生间和浴室,这就不太方便了。

这天晚上,许冬言洗过澡才发现忘了带换洗的内衣。家里正巧没人,她也就不像平时那样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而是随意裹了条浴巾就出了浴室。

可刚一出来,她却看到画室的灯竟然是亮着的。难道是她刚刚偷窥完忘了关灯?还是他趁着她洗澡的时候回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上前推开门。里面并没有人,但画架上的蒙布被拿掉了,桌子上还有新鲜的颜料——看来他的确是刚回来过,但又离开了。

洗澡前,她进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画。这一次,她总算是看到了——画布上是一个女人,五官抽象,用色大胆。

许冬言摸着下巴打量着,这算什么画风?野兽派?

“你怎么在这儿?”

许冬言被吓了一跳,一回身碰到了桌上的调色盘。好在宁时修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调色盘,但却因此勾到了裹在许冬言身上的浴巾。

浴巾应声滑落,电光火石间,宁时修迅速移开了视线。

许冬言心里一惊,但低头一看,不禁抽了抽嘴角。还好她里面还穿着一件抹胸超短裙,因为没穿内衣,她才特意又在外面裹了层浴巾。

抬头看到宁时修瞥向一边的脸,她笑了:“看不出啊,挺正人君子的嘛!”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目光依旧看向别处:“把衣服穿好,不然我不客气了。”

许冬言也不敢真去惹他,低头去捡浴巾,余光瞥见宁时修的脚已经走出了画室。

她重新裹好浴巾出来,发现他还在门外。

她走过去:“教我画画吧!作为交换条件,以后在宁叔和我妈面前,我就乖巧地当个好妹妹,你不吃亏。”

宁时修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个前任有什么好画的,用来唾弃还是用来缅怀?”

这话把许冬言问住了。

宁时修见状只是笑:“好妹妹我是不需要了,你要真想学,小区外面左转就是少年宫,那儿的老师虽然资质一般,但教你是绰绰有余了。”

许冬言一愣:少年宫?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吗?

第二天一早,许冬言刚到公司就见小陶找了过来:“冬言美眉,道桥展会的视频准备得怎么样了?”

“找了公司在做,快好了。”

“那展板呢?”

“之前喷绘公司的人来过,送仓库去了。”

“陆总让我拍个照给他。走,咱去看一下。”

“成。”许冬言放下手上的活儿,起身跟着小陶去仓库。

两人走进电梯,不想竟会遇到宁时修。

许冬言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宁时修身边跟着隔壁部门的马组长,见许冬言这样问话,原本以为两人是认识的,笑呵呵地等着宁时修回话,可宁时修只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马组长立刻轻咳了一声:“冬言,怎么这么没礼貌?”

许冬言不做声,宁时修却说:“她一向这样,我都习惯了。”

原来两人真的认识,马组长一阵尴尬。这时候电梯门再度打开,马组长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宁时修先出了门,自己才跟上。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许冬言撇了撇嘴:“马屁精!”

一回头却发现小陶正双手捂着嘴,像中了金马奖一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帅得让人合不拢腿!”

许冬言一脸的不屑:“啧啧!麻烦把掉在地上的节操捡一捡。”

小陶拉着她:“你认得他?他有没有女朋友?介绍给我吧!”

许冬言没敢说他们现在住在一起,更没敢说他就是那位从不愿在公众面前露脸的宁时修,不然小陶说不准会要求搬到她家去住。

电梯门再度打开,许冬言率先走出去:“认是认得,但他哪儿好啊?”

“哪儿都好啊!”

许冬言无语:“你也就刚看到个脸而已。”

小陶理所当然地说:“脸好就够了啊!”

因为遇到宁时修,小陶完全没有心思去看展板了。人还没走到仓库门前,她就决定原路返回,要去和宁时修偶遇。临走前她嘱咐冬言:“记得拍个照发给我!”

看着小陶狂奔而去的背影,许冬言也只能感慨一句:这个看脸的世界,实在肤浅!

仓库里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许冬言找了许久,才在货架顶上看到被卷起来的展板。

货架有两米来高,库房的梯子又不知道被谁借走没还。她踮着脚伸手去够那个纸筒,完全没注意到纸筒旁边展架的铁钳子正悄悄地从袋子里溜出来。

眼看就要够到纸筒了,铁钳子也一点点地从货架上滑落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那铁钳子砸向许冬言的一刹那,竟然被一只手挡了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许冬言脑中空白了一下,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陆江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仓库里。

她看到他眉头微微皱起,连忙低头看,只见白色的地板砖上有殷红的血滴。

“怎么做事这么心不在焉?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如果刚才不是我在,这个口子可能就在你脸上了!”

在许冬言的印象中,陆江庭很少动气,然而此时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可是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心疼她?在意她?

看着他那正在滴血的伤口,许冬言那颗原本已经死得差不多的心竟然悄无声息地恢复了知觉。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陆江庭压着虎口处尽量止血,抬头看到她茫然的神情,不禁吐出一口气,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去找纱布来。”

许冬言连忙站起身,又想到什么:“这……这么大的伤口,医院吧!”

陆江庭坐在椅子上,不容反驳地说:“去拿纱布。别让他们知道,我不想小题大做。”

许冬言愣了愣,连忙从口袋中翻出一块手绢递给他:“你先用这个压一下。”

陆江庭似乎犹豫了一下,接过手绢按压在了流血的伤口上,手绢顿时洇红了一片。许冬言不敢耽误,连忙去拿药箱。

还好那钳子划出的伤口并不深,许冬言简单用酒精消了消毒,开始包扎。手指触及他冰凉的皮肤,她不由得微微颤抖。

这时候,头顶上传来幽幽的叹息声:“一点小伤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这要留……留……留……疤了吧?”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我一个大男人,无所谓的,要是你就不好了。以后干什么都要专心一点,知道吗?”

说话间他瞥了眼放在一旁的手绢,已经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了。他伸手又把那手绢拿在手里,发现许冬言看着他,他顿了顿说:“回头还你一条新的吧。”

“不……不……不用了,反正也不值钱。”

陆江庭没说话,许冬言试探着问:“那下……班后我……医院?”

伤口已经包好,陆江庭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下班时间一到,许冬言还是直奔陆江庭的办公室。

他左手受了伤,右手还拿着笔在一份稿子上圈圈写写。抬头看到许冬言,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又低下头继续看稿子:“你先下班吧,我一会儿自己去。”

她站着不动:“不行。”

陆江庭犹豫了一下,知道她的倔脾气,也就不再多说,放下笔,拿着风衣跟她出了门。

走出办公大楼,晚风迎面吹来,陆江庭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嘴角微微抿起。

许冬言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有人正站在一辆黑色的奥迪Q5前,正端着手臂看着他们。

怎么又是他?许冬言不免有点头疼。

但宁时修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倒是一直看着陆江庭。两个男人在沉默地对视着,气氛异常诡异。

等了半晌,许冬言轻咳一声,问宁时修:“你怎么在这儿?”

宁时修这才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别告诉我就是他。”

他猜到了,猜到了陆江庭就是她喜欢的人。可是被当面说破,她还是挺丢脸的。

她连忙朝宁时修使眼色:“对……对……对……啊,这位就是我们部长,我……我……我跟你说过的。”

宁时修用很纠结的神情看着她,等她说完,他问:“怎么舌头打结了?”

许冬言恨恨地闭上了嘴。

陆江庭看着宁时修:“你找我?”

原来他们两人是认识的。许冬言想了想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工作上有交集,只是两人的态度都有点奇怪。

宁时修低头点上一支烟:“不是。”

许冬言连忙说:“哦,那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了。”

宁时修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拉开车门,坐进车子里。

陆江庭似乎还有话想和他说,见状也只能再找机会。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许冬言说:“走吧。”

许冬言如释重负地跟着他离开。

陆江庭边走边问:“你们认识?”

许冬言随口胡诌道:“就……就……就是普通朋友。”

陆江庭挑眉看了她一眼,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夜色中,宁时修看着后视镜中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陆江庭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步子迈得不疾不徐;许冬言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神色关切。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隐在了夜色之中。

宁时修瞥了眼副驾驶座位上那本厚厚的《静物素描》,拿起来随意翻了翻,扔到后座上。

陆江庭的伤口需要缝针。许冬言在一旁看着医生在他的手上穿针引线,仿佛自己的手都跟着一起疼起来。可是陆江庭却似浑然不觉,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还不忘跟她讨论她刚交上去的一篇稿子:“国内外对比的数据要尽可能地详细些,图片可以丰富一点,技术方面的东西不用说得太详细……”

她含糊地应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他的伤口。

“我说的你听到了吗?”他沉默了几秒,突然问。

“听……听……听到了。”

陆江庭见状也只是叹了口气。

说话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医生开了药将缴费单递给陆江庭。许冬言直接从他手里抽过单子去拿药。陆江庭记下医嘱,从诊室里出来,站在大厅里等她。

许冬言拿好了药,一回头就看到陆江庭正在身后不远处等着她,便朝他快走了几步,却完全没留意到身后推进来一架活动病床。她只看到陆江庭突然迎上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那架病床就贴着她后背呼啸而过。

病床滚轮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隐隐地在走廊深处徘徊。她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还趴在他的怀里,手臂仍被他死死攥着。她怔了一下,连忙退出他的怀抱。

陆江庭轻咳了一声:“走吧,太晚了。”

陆江庭刚把许冬言送到家,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这个号码躺在他的电话簿中几年了,这还是那件事后头一次跳跃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他接起“时修?”

宁时修的声音比见面时沙哑一些:“有人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也该收收心了?”

“什么意思?”

“一个刘玲还不够吗?”

陆江庭沉默了片刻:“你还在为那件事怨我吗?”

“怨?谈不上。我虽然不想管闲事,但许冬言现在是我继妹,有些丑话我还是得说在前面……”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时修,我和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时修才不管陆江庭说什么,许冬言吐得稀里哗啦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毫不客气地说:“拒绝了她就离她远一点。如果想找人玩什么幼稚的暧昧游戏,还是换人吧,她不合适。”

“你能不能不要总因为外人这样?”

宁时修似乎笑了一下:“但是现在不管怎么看,她对我而言都不是外人,倒是你……越来越陌生了。”

陆江庭听着这话也很难受,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宁时修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陆江庭收起手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当初处理刘玲的事情,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喜欢他的小姑娘,他拒绝掉有什么错?可是这几年他想了很多,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的。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婉转地跟她说清楚,可是最后却让所有人都去嘲笑她,让她那么难堪……这种事情让任何女孩子遇到,恐怕都会受不了吧?

陆江庭不由得想到刚才宁时修说的话。原来在宁时修看来,如今的许冬言是又一个刘玲。可是认识许冬言三年,陆江庭却从来没有将她和刘玲联系到一起过。刘玲对他而言,只是个爱慕他的小姑娘,而许冬言……他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也说不清楚。

许冬言洗过澡,发现宁时修的房门半敞着。她走过去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你今天是在等我?”

宁时修坐在电脑前,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和居家的休闲裤。昏黄的台灯灯光打在他结实的皮肤上,显得很有质感。

许冬言的目光不由得贴着他的脊背上下扫了个来回。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身材,宽肩、窄腰、长腿……凭良心说很不错,真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宁时修并没有立刻回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回过头来。许冬言连忙移开目光,研究着他房里的天花板。宁时修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没什么好看的。

他还是那句话:“就是他?”

许冬言没承认也没否认,宁时修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他有那么好吗,让你为了他那样?”

许冬言倔强地说:“你不懂。”

宁时修笑了:“我是不懂——不懂你们这些女人都在想什么,难道都觉得别人的男人才好吗?”

陆江庭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私事,他有女朋友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宁时修却知道,可见,他们的关系至少不算远。

许冬言问他:“你跟他很熟?”

宁时修仿佛没听见,继续问道:“是不是挖墙脚特有成就感?”

许冬言怔了怔,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啊,关你什么事?”

宁时修眯起眼来:“你真是欠练!”

第二天中午,许冬言在公司外的快餐店里吃饭时,又偶遇了陆江庭。

听到陆江庭的声音,许冬言抬起头来,刚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陆江庭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高高瘦瘦,长发披肩,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许冬言认得,这就是那天出现在陆江庭办公室里的女人。

那女人问陆江庭:“认识的吗?”

“嗯。”陆江庭替她们介绍,“公司同事许冬言,这是我女友王璐。”

王璐向许冬言投来笑容,但那眼神中却有着些许的疑惑和打量。作为回应,许冬言也牵动嘴角,象征性地笑了笑。

陆江庭向店里望了一眼,发现已经没有位置了。

许冬言见状,轻咳了一声:“我……我是一个人,要不就坐这儿吧?”

陆江庭见没有别的选择,也就不再推辞。

王璐倒是很客气地问道:“不打扰你吧?”

许冬言摇了摇头:“不……不……不打扰。”

王璐似乎没想到冬言有这毛病,不由得愣了一下。

许冬言知道,王璐应该是听出来她口吃的毛病了。可惜在陆江庭面前,她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很难得地,她心里竟然生出一些不易察觉的自卑,搞得她一时间没心思再开口。

陆江庭将盛了茶的茶杯推到她面前,似乎是随口说道:“今天怎么了?平时跟我顶嘴的时候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

许冬言不由得抬头看他。在他面前,她何曾“伶牙俐齿”过?他现在这么说,是在帮她解围吗?

王璐有点不解地看向陆江庭。

陆江庭解释道:“刚才忘了说,冬言不是我的普通同事,她还是我的徒弟,不过……跟着我三年,一句老师都没叫过。”

说话间,他笑意盈盈地瞥向许冬言。

许冬言听他这么说,有点急了:“你……你……你说不用我叫的……”

王璐笑了:“想不到你们杂志社也有‘传帮带’的规矩。”

陆江庭说:“前辈立的规矩,总不能到我这儿就没了。”

气氛缓和了不少,点好的菜也一一端了上来。三个人边吃边聊,许冬言不是个会自来熟的人,都是王璐和陆江庭在说,她只负责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许冬言的年龄上,王璐问她:“对了,冬言,你有男朋友了吗?”

许冬言微怔了几秒,迅速瞥了一眼陆江庭。陆江庭只是垂着眼,手指轻轻摆弄着茶杯。

气氛突然有些怪异。

王璐看了看两个人:“怎么了?我是不是问到什么不该问的了?”

许冬言连忙说,“没……没……没有,就是觉得单身也不是什么好事。”

王璐了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有男朋友更好。”

许冬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王璐立刻就笑了:“是这样,我有个学弟,特别优秀,B市本地人,刚从国外回来……”

许冬言默默地听着,她一上午什么都没吃,此时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不知道陆江庭听到这些会作何感想,他是不是在暗自盼着早点解决掉她这个麻烦呢?

王璐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肩上突然一沉,她才回过神来。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宁时修。

宁时修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不请自来地坐到她身边,开口却是不知在对什么人解释着:“路上有点塞车,等久了吧?”

许冬言默默听着,发现大家都不回应,这才抬起头来,却看到宁时修竟然正在看着她。她一时间也没搞清楚状况,只是机械地哦了一声。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这才看向对面同样不明所以的陆江庭和王璐:“谁要给她介绍对象?”

王璐见状尴尬地笑了笑,看宁时修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宁时修继续问道:“有多优秀,长得怎么样?比我呢?”

许冬言正喝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到自己。

陆江庭打着圆场:“我们就是随口一提。”

宁时修冷笑了一声,掏出烟来点上。

许冬言见他又要抽烟,不满地皱眉:“这么多人呢,把烟掐了!”

在陆江庭和王璐面前,许冬言吞吞吐吐、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了老半天,难得有一句话说得这么利索,她这语气看似霸道,却暴露了两个人关系的亲近。

果然宁时修一点都不生气,还很听话地把烟掐灭在烟灰缸中。

自打宁时修出现后,陆江庭几乎就没有动筷子,王璐的胃口似乎也不太好了。后来陆江庭接了两个工作电话,就带着王璐先行离开了。

陆江庭和王璐走后,许冬言对宁时修说:“谢了。”

许冬言和宁时修认识时间不长,宁时修这人也足够讨厌,可他却总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出现,对于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感激的。

宁时修笑了笑:“就你这点心理素质,还想挖墙脚?”

听他这么说,许冬言仿佛看到自己心中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感激就像个过热的茶杯一样,砰地炸裂了。她没好气地放下筷子:“以后我的事你能不能不掺和?”

宁时修懒懒一笑:“许冬言,你别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关心陆江庭。”

许冬言一愣,哭丧着脸道:“你们……”

宁时修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她:“想什么呢,他是我表哥!怎么,不像吗?”

许冬言怔怔地摇了摇头。

宁时修说:“我也觉得不像。”

“嗯,你比他差多了。”

“呵,东郭先生养的狼也就你这样。”

许冬言好奇地问:“可你们的关系看上去不太好啊,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宁时修掏出钱包:“老板结账!”

出了小餐馆,宁时修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警告许冬言:“别怪我没提醒你,该死心了吧?”

许冬言明白,他指的是她对陆江庭,可她还是不甘心:“你说他们恋爱十几年,为什么现在还不结婚?会不会是感情有问题?”

“你什么意思?”宁时修冷冷地看她。

许冬言把想了很久才决定的事情告诉他:“这种事我不想听别人说。如果是他让我放弃,我绝不纠缠;但如果他不说,我……不想放手。”

“你脑子有病吧?”

许冬言执拗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

宁时修在她身后命令道:“不许去找陆江庭!不许给他打电话,也不许让这人出现在你脑子中!听到没有?”

许冬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为什么?”

宁时修无可奈何:“你说为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宁时修怔了一下,笑道:“插足别人的感情真那么有意思吗?脸面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我只是见不得你为了他什么都不要。”

许冬言直直地望着他,他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瞧不起她吗?对,他瞧不起!想到这里,许冬言冷笑一声,漠然转身。

从小餐馆里出来,陆江庭陪着王璐去坐车。王璐突然停下脚步。

陆江庭回头看她:“怎么了?”

“你刚才很不对劲。”

陆江庭不以为意地继续往前走:“那就是时修。”

王璐愣了愣,她早听陆江庭提起过宁时修,他们的关系她也有所耳闻。她知道这几年来宁时修一直都是陆江庭心里的一个结,今天一见,才知道这兄弟俩的关系竟然这么僵。

“他还是不肯原谅你吗?”

“他愿意跟我同桌吃饭已经不错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当年的事情,责任又不在你。”

前面就是车站,陆江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中午时间这么紧张,我也没办法多陪你,以后你不要特意赶过来和我吃饭了。”

“嗯。”王璐点了点头。

等了一小会儿,王璐要乘坐的那班车远远地驶了过来。她回头看着陆江庭,突然有些犹豫:“江庭,我想知道,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你的心里还有过别人的影子吗?”

王璐竟然会问这话,让陆江庭有些意外:“你这是婚前恐惧症吗?”

“你就当是吧。到底有没有?”

陆江庭沉默了片刻说:“没有。”

公交车到站,王璐与陆江庭道了别上车。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坐车,她选了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缓缓发动,她回头看去,陆江庭的背影正一点一点地缩小。

难道是她想多了,那个许冬言真的只是他带的徒弟吗?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内心很不安稳,但是她没有让自己多想,他们就快要结婚了。

下午部门里有个内部会议,要讨论许冬言的一篇报道。

许冬言看到小陶发来的会议通知时有些头疼。医院的时候,他曾提过一些修改意见,但过去几天了,她还没来得及落实。

果然,当许冬言在会上对众人介绍文章内容时,她瞥到陆江庭的脸色不太好看。

待她汇报完毕,同事们都纷纷夸赞她工作做得充分,陆江庭却在沉默了半晌后一言不发地从位置上离开,临出会议室前,他对她说:“一会儿来我办公室!”

陆江庭为人亲和,鲜少这么不留面子,更何况是对这个据说一直爱慕着他的小徒弟。陆江庭走后,会议室里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同事们笑问:“冬言,你怎么得罪陆总了?”

“冬言,陆总这是要给你开小灶吧?”

许冬言沉默了片刻,收拾好东西也出了会议室。

有人问小陶:“组长,你觉不觉得最近这师徒俩有些奇怪呀?难道真像刘葱头说的那样?但是有小姑娘追求的话,作为男人应该高兴才对啊,陆总这态度……难道他不喜欢冬言?”

小陶心里猛地一惊,虽说心里跟这位同事一样八卦,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板了起来:“上班时间闲扯什么!”

陆江庭的办公室中仍留有淡淡的香水味,办公桌上的咖啡杯中还有没喝完的半杯咖啡,杯壁的边缘有一抹殷红的唇印,暧昧而张扬——看来王璐之前来过。

“你把我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听到他的话,许冬言将视线从那个唇印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与她目光相接,陆江庭愣了一下。他移开视线,低咳一声说:“医院跟你说的那些修改意见,你是不赞同,还是根本就忘了?”

“这……这……这几天在忙展会的事,还……还……没来得及修改。”

陆江庭神色稍稍缓和:“展会的事情确实不能怠慢,但是这篇稿子也急着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

“那稿子的修改意见你还记得吗?”

“嗯。”

“去修改一下吧。对了,马上就要去日本出差,公司里的事情必须要提前安排好。”

有一个行业内的会议近期在日本召开,几个月前公司内部商量决定,由陆江庭和许冬言代表公司参会。这事让许冬言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她倒不是没去过日本,只是能和陆江庭单独出差,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最近因为见到了王璐,她一难过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此时陆江庭提起这件事,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对他说的那些话再也不怕没有机会说了,去日本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回到座位上,她瞥见桌上的小镜子,心脏突然怦怦跳了两下。她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对着那小镜子对口型:“我……我……我……喜……”

“我……喜……喜欢……”

“我……我……唉!”

连续尝试了几次,可“我喜欢你”这短短的四个字,她竟然没有办法一口气说出来。虽然很懊恼,但是她以为,只要多练习,她还是可以当着他的面说出这句话的。

然而人生充满了戏剧性,有些话,对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许冬言加班改好了稿子,发到了陆江庭的邮箱中。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办公室,见他还没下班,便走过去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那……那……篇稿子,我改好了。”

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陆江庭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是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过来坐着等我一下。”

“哦。”许冬言走过去坐在他斜后方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伏案工作。或许男人工作起来比平时更有魅力,陆江庭就是这样,他工作时的一举一动都令她着迷。

她的目光贪恋地扫过他细碎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他卷起的袖管中露出的半截小臂……就在这时,她脑子里竟不适时宜地蹦出了宁时修的话,那些刻薄得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的话。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要……要不我出去等?”

陆江庭刚写完一份报告,点了“保存”后关掉文件:“不用了,我这就好了。”

他打开邮箱,找到许冬言刚发过来的稿子,简单地看了一遍后说:“差不多了,有一些细节和英语语法还需要再斟酌一下,我给你标注出来,你改过后直接发这一版吧。”

许冬言点了点头:“好的,那……那……我去改一下。”

陆江庭看了眼时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改吧,我送……”

一句“我送你回去”还没说出口,许冬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是宁时修的电话,也没多想就直接接通。

宁时修问:“什么时候回来,用不用我去接你?”

静谧的办公室里,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她知道这肯定又是温琴的意思,也不跟他多说:“不用了,我这就回去。”

宁时修乐得被拒绝,爽快地挂了电话。

许冬言收起手机,问陆江庭:“你……刚才说什么?”

陆江庭愣了一下说:“没什么。”

许冬言点点头:“那我先下班了。”

“冬言。”许冬言离开前,陆江庭突然叫住她,“你……在跟时修交往吗?”

许冬言一听就笑了:“怎么可能!”

宁时修从画室出来,看到许冬言正在收拾行李,便问她:“怎么,又要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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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冬言头也不回地说:“在准备出差的东西。这也要向你汇报?”

宁时修想了想,觉得今天中午说的那些话有些过了,就想着适当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没话找话道:“出差去哪儿?”

“日本。”

“什么时候走?”

“周五。”

“那还有几天,这么早收拾……”宁时修突然想到什么,歪着头问她,“你一个人去?”

许冬言没有立刻回答他。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她合上箱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你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宁时修垂眼看她,也笑了:“不然呢?”

许冬言微微挑眉,压低声音说:“不然就是你看上我了。”

宁时修笑意更甚:“你还是洗洗睡吧。”

许冬言盼了许久的日本之行突然有了变动——陆江庭临时要去参加在美国举行的某全球专业会议,她一个人代表公司赶赴日本。

许冬言收到陆江庭的短信时正在仓库准备展览用的东西。她看到之后并没有回复,只是心思早已经不在展览的事情上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身后的门开了又关上,有人走了进来。陆江庭坐到她身边,声音清冷:“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依旧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偌大的仓库里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是我给你造成了什么误会,我很抱歉。”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她表白之前,他就要亲口拒绝她了。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也叹了口气,认命地说:“你……没有错,你不……用道歉。”

陆江庭看着她脑袋顶上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发旋,心里蓦然有一些不忍,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冬言,路还长,这世上本就没什么‘非谁不可’的说法。恋爱跟婚姻一样,是机遇,是匹配……说白了就是缘分。你现在很在意的事情,未来未必会记得。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也一定会让自己尽快走出来。”

许冬言觉得鼻子发酸。在此之前她想过许多,道德也好,世俗也罢,只要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可能的。可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对感情的认识比起陆江庭来,有多么幼稚可笑。

然而,当他如此正式地拒绝她时,她又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他成熟、温柔,对女友有情有义,是以才会这样拒绝她——这才是她爱的男人。

但是,心怎么就那么痛呢?

这天晚上,宁时修刚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许冬言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出嘈杂的舞曲声。宁时修皱眉:她还真是夜夜笙歌……

可说话的并不是许冬言。一个男人问:“您是宁先生吗?您朋友在我们这里喝多了,您方便来接她回去吗?”

不是消停了吗?怎么又开始了?宁时修揉了揉额角,记录下地址,穿衣服出门。下楼时才发现温琴正在客厅看电视:“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温琴站起身来:“冬言还没回来,我睡不着。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

“哦,我就是去找她。刚才她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在……在加班。晚上打车不方便,她让我去接一下。您就放心睡吧。”

温琴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毕竟之前这“兄妹”俩关系并不好,现在这么看来倒是好转的兆头:“她主动找你的?”

“嗯。”

温琴松了口气,转念又觉得不好意思:“冬言这丫头就是不懂事,总是麻烦你。”

“应该的,那我先走了。”

“小心开车。”

宁时修赶到酒吧时,许冬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他拍了拍她的脸,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服务生耸耸肩:“这位小姐还没买单。”

宁时修无奈,从钱包中抽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服务生:“不用找了,谢谢你通知我。”

他架起许冬言,离开了酒吧。

一路上,她时不时地说着醉话。宁时修听不清也懒得去琢磨她说了些什么,他只是在担心温琴如果见到她这副样子,今天晚上恐怕又要不得安宁了。

好在他们到家时,温琴已经睡了。

许冬言东倒西歪地站不稳,宁时修怕她撞到东西会吵醒其他人,索性将她抱上了楼。

结果刚被安置在床上,她就醒了。

她眯着眼睛张了张嘴,宁时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想喝水。”

宁时修无奈:“等着。”

等他倒了杯水回来,许冬言已经靠坐在床头。她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胸前微微起伏着。

宁时修漠然地移开目光:“你毛病还真不少,酗酒应该也算其中一条吧?”

许冬言微微颤抖着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写字台上,缓缓冷笑一声:“你一定觉得我特不自爱吧?”

宁时修倒是坦白:“是啊,可你在意吗?”

许冬言抬起头来,表情中带着些羞愤:“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许冬言看着面前这个自信的男人,难过地说:“你不知道的多了。”她撇开脸,正巧看到床头那张照片,不禁有点出神。

宁时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半晌,她笑了:“你以为我愿意挖墙脚吗?我在他身边三年,但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如果一早就知道,我压根儿就不会往那方面想,可是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心里住了三年了……”

宁时修突然没了话,他又想到了刘玲。

刘玲是他的大学校友,当初医学系无人不知的系花,也是他至今为止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子。后来因为他,刘玲认识了回国休假的陆江庭。当时兄弟俩关系还不错,整个假期三个人经常聚在一起。

年少时的感情很少会去考虑结果如何,只有感情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是宁时修喜欢刘玲,还是刘玲喜欢陆江庭,三个人对这些从来都是讳莫如深,谁也不去说破。事实上早在那个时候,陆江庭就已经在国外和王璐同居了,只是陆江庭自己从来没有说起过,宁时修和刘玲自然也都不知情。

后来刘玲邀请陆江庭去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毕业典礼上,刘玲竟然穿着婚纱当众向陆江庭示爱。她的勇气令人钦佩,但是她却没有做好悲剧收场的准备。

被陆江庭拒绝后,她受不了打击,渐渐患上了抑郁症。后来,听说她有过轻生的行为,好在发现得及时,才捡回一条命。自那以后,宁时修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刘玲的消息。

想到这里,宁时修突然有点佩服陆江庭:他到底哪里好,让刘玲和许冬言都为他这样疯狂?

他抬手将那照片扣倒,回头对许冬言说:“有些人你得学着忘记,有些事你得试着让它过去。”

说完,替她掖了掖被角,离开了她的房间。

宁时修离开后,他说的那句话却像咒语一样,在许冬言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她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问自己:要如何学会忘记?

宁时修回到房间后看了眼时间,都快一点钟了。他关了灯躺在床上,竟然有点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酝酿出一点睡意,又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吵得彻底清醒过来。

他起床开了灯,墙上的挂钟不偏不倚,正指着两点一刻。他随手扯了件衣服穿上去开了门,许冬言就晃晃悠悠地闯进来。她光着脚,身上是晚上回来时穿着的那条牛仔裤和薄薄的浅灰色羊绒开衫。

许冬言没有往屋子里面走,进了门就反手将门关上。她靠在门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看样子酒还没完全醒。

宁时修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莫名其妙,盯着这位不速之客良久:“走错地方了吧?”

许冬言睁开眼,缓缓朝他一笑。在宁时修眼里一向有些傻不愣登的许冬言,此时突然多了几分妩媚。

宁时修推她:“别撒酒疯了,赶快回去睡觉。”

许冬言却像是没听到:“为什么你的房间会比我的房间热?”

当初为了照顾许冬言,宁志恒专门让宁时修腾出了阳面的房间给她。他这朝阴的房间怎么会比她的房间热?

许冬言却不由分说开始解扣子。一会儿的工夫,她就脱掉了浅灰色的开衫,只剩下身上一件同色的丝质吊带背心,里面黑色内衣的蕾丝若隐若现。

宁时修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停了下来,他笑:“不继续了?”

许冬言步履不稳地走到他面前,发现他身上那件白衬衫的扣子系错了。

她抬头挑衅地看着他:“你也不全是对的。”说着就伸手去解他系错的那枚扣子,手却兀地被他抓住了。

肌肤相触的一刹那,宁时修不由得一怔:她身上的温度太高了,难怪她会说热。他另一只手探向她的额头,许冬言条件反射般地往后躲。

宁时修迎上她警惕的目光,觉得好笑:“这会儿知道怕了?”说着手背已经贴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果然有点发烧。

他转身在床头柜里翻出一小盒药:“你在发烧,吃了药快回去睡觉。”

“我不,我不想睡觉。”

宁时修皱眉:“那你想怎样?”

“想跟你……谈谈。”

宁时修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谈谈就免了,别的还可以考虑。”

“我要谈谈!”许冬言突然大叫。

这时候要是吵醒了楼下的人,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他一着急,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扛在肩上,大步走向对面的房间,狠狠地将她扔在床上:“给我闭嘴!大半夜的吵醒你妈你就别想安宁了!”

祭出温琴的大名后,许冬言果然乖乖闭了嘴。

宁时修看了一下手中药盒上的说明,抠了两粒出来打算喂给她。没想到许冬言非常不配合,手脚并用地反抗着:“你干吗给我吃药?我没病!”

宁时修上前压住她不安分的胳膊和腿,没想到她力气居然那么大,无奈道:“你妈养你这么大真不容易,吃个药都这么费劲!”

“我没病,药你自己留着吃吧。”

宁时修本来有些生气,听她这么说却笑了:“骂我有病呢?”

许冬言警惕地瞪着他。

宁时修说:“把药吃了,老老实实睡觉,不然……”他停下来想了想。

许冬言还是那副表情:“怎样?”

他笑着低头看她,目光一点一点地下移,扫视着她身上的小吊带,轻声说:“你不是想吗?我就成全你!”

许冬言愣了愣,连忙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地摊开手掌:“我……我……我吃药。”

宁时修满意地站起来,把旁边的水杯递给她:“要换杯热水吗?”

许冬言低着头摇了摇,老老实实地把两粒药塞进了嘴里。

宁时修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想到今天晚上她说的那些话,突然有点理解她了。但他也有不理解的:就算他再好,可会比你自己还重要吗?为了他,你值得吗?

为了他,她想堕落,想放纵,想用痛苦麻痹自己,可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她,真到要下狠心的时候,她又害怕了,躲闪了。好在她选择的人是他,可以给她害怕的机会、躲闪的机会。如果不是他呢?后果也谈不上不堪想象,但终归会对她造成伤害。

许冬言没说话,喝了药后将水杯放在一旁,拉过被子背对着他睡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临出门前,他听到她鼻音略重地说:“抱歉。”

从许冬言房里出来,宁时修突然觉得一阵呼吸困难,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脖子,正一点一点地收紧。这种感觉来得猛烈又毫无预兆,是那种缺氧到几近窒息的感觉,让他脑中闪过一丝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要怎么办?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他下意识地捂着胸口,企图减轻疼痛的感觉,但却无济于事。好在这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当他脑子里天人交战时,那种奇怪的感觉竟然慢慢消散了。

他轻轻地喘着气,还不敢太肆意,缓缓走回房间躺了下来。虽然已经不难受了,但他还是非常困惑:他一向身体不错,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她折腾一晚上,真的被折腾病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当所有不适的感觉消失后,睡意便一股脑儿地向他袭来。

第二天早上,许冬言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动哪儿哪儿疼,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似的。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额角下了床,经过穿衣镜时,不由得一愣:怎么只穿了一件小吊带?这时,昨晚的一些“不雅”片段陡然浮上心头:借酒撒疯、肆意挑衅这都无所谓,关键是她还试图色诱宁时修来排解情绪……

啧啧啧!色诱谁不好,偏偏色诱他?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得多尴尬!她一边懊悔着,一边穿上衣服出了门。

楼下餐厅里,温琴和宁家父子正在吃早餐。见她出来,温琴连忙招手:“快过来吃早饭。”

“哦。”许冬言答应着,脚步却有点迟疑。她偷偷瞥了一眼宁时修,发现他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温琴替她倒上一杯牛奶:“最近怎么总加班?”

“嗯,事情有点多。”

“你们公司领导真是的,让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下班,也不安全,多亏有时修。”

被点到名字,宁时修抬起头来朝着温琴客气地笑了笑。

温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对了时修,昨晚我怎么听到你房间里很吵啊,那时候好像都半夜了吧?”

许冬言一怔,抬眼盯着宁时修,生怕他说错话。只见宁时修微微皱眉,问道:“有吗?”

温琴说:“我和你爸都听到了。”

宁志恒连忙应和:“像打仗一样,把我都吵醒了。冬言,没吵到你吧?”

“没……没……没,我……我……我……昨天睡得挺好的。”

“那就好。”宁志恒又问宁时修:“到底怎么回事?”

“哦,我想起来了。”宁时修无所谓地瞥了眼许冬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只蟑螂跑到我房间去了,你们听到那会儿我应该是正在赶她。”

温琴一听紧张起来:“家里有蟑螂?不会吧!我的天!下午赶紧找人来看看,我可受不了那东西!冬言,你屋里有吗?”

许冬言咬牙切齿地切着盘子里的培根:“我哪儿知道!”

温琴见状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女儿:“能不能轻点?盘子跟你有仇啊?”

许冬言干脆放下刀叉起身:“我吃好了。”

“哎,你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大,说一句就不高兴。”

“什么高不高兴的,是上班来不及了。”

看许冬言一溜烟儿消失在门口,宁时修这才好整以暇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我也去上班了。”

许冬言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见到宁时修出来连忙跟了过去:“喂!”

宁时修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意外:“你不是上班来不及了吗?”

“所以想搭个顺风车。”许冬言也不客气,跟着宁时修上了车。

“跟你很熟吗?”宁时修挑眉。

“昨晚不是挺熟吗?”

宁时修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你还挺放得开的。”

“看不出你还挺正人君子的。”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发动车子:“其实,不是我君子,只是……”

许冬言不解地回头看他。他笑意更甚,压低声音说:“你不是我的菜。”

就知道他没什么好话!许冬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看样子你好像挺失望的?”宁时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许冬言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心猛地跳了两下:“我……我……是感恩,谢天谢地!”

“怎么跟我说话也结巴上了?”

多说多错,许冬言干脆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宁家的房子离许冬言的公司并不远,没一会儿,车子就到了她公司门前。宁时修将车停靠在路边,趁她还没下车,笑呵呵地问:“真生气了?”

许冬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放缓解安全带的速度,等着他继续哄两句。宁时修却说:“别自卑,就算我没看上你,也不代表你差劲。”

啪!安全带被猛地解开,许冬言气鼓鼓地下了车。回头再看到车里那人欠扁的笑脸时,她狠狠丢下一句:“我谢谢你哦!”然后摔门离开。

清晨下了点雪,天气显得越发阴冷,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和脸都被冻得通红……冬天,终于来了。

许冬言快走了几步,直到进了办公室,冻僵的手才微微有了知觉。

还没到上班时间,早来的同事习惯性地聊着八卦,许冬言喜欢听,但很少插话。

众人正聊得起劲儿,笑闹声戛然而止。许冬言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正见陆江庭朝他们走来。他将一份资料交给小陶,目光掠过许冬言,没有停留:“以后综合的工作你来做吧。”

综合工作其实都是些杂事,写写分析报告、整整文件之类。唯独有些不同的就是,这些事情是直接向陆江庭汇报的,需要跟他有更多的接触。在过去几年里,这些事都是许冬言在做,但是今天一大早,陆江庭在没跟她商量的情况下就主动替她减了负,许冬言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小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看向旁边的许冬言。许冬言装作没听见,低头打开电脑。

陆江庭似乎并不关心她的想法,交代完事情就离开了。他走后,众人看向许冬言的目光又多了点意味深长的探究。

许冬言自己知道,他这是在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小陶走过来安慰她:“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正好,减负了。”

小陶哭丧着脸说:“我的事已经够多了……哦,对了,展会那天你应该在日本了吧?今天一定记得把视频发给我。”

“好的,展会就全靠你了。”

这次行业展会意义重大,很多著名的项目都参与了展览。这些项目大多出自国内顶尖的设计院,这就意味着这些设计院也会派代表来参会。届时,作为主办方的卓华就可以借机拉近关系,好争取一些独家报道的机会。

小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放心出差吧,咱姐俩还客气啥!”

这天,许冬言交代完展会的事情,就早早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差。

许冬言在日本的行程很紧张,开了两天的会,剩下的半天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这半天她没有走远,就在市区里逛了逛街,给温琴和其他同事带了些礼物。

买完东西回酒店的路上,恰巧经过一家画室。许冬言一直都很喜欢找一些精致的小店去逛,这家店刚巧就是这种。

她进去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老板竟然会中文,还热情地给她介绍着画室里的作品。原来这里展卖的都是附近美院学生的作品,作品水平参差不齐,价格也很悬殊。

许冬言对画的好坏分辨不出,也不太感兴趣。她拿起旁边的画笔问:“这些也卖吧?”

“对,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她仔细看了看,果然都很精致,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她回忆了一下宁时修用的那些东西,说实话,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她对老板说:“我就要这套画笔吧。”

想不到几分钟就做成一单生意,老板很高兴:“用完了下次再来,给你算便宜点。”

许冬言摸钱包的手突然顿住了:“等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用很久?”

见老板不解,她解释道:“就是那种不会很快用坏或者用完的,最好是能用好多年的。”

老板了然地点点头:“要不您看看那边的画板?也是常用的东西,而且可以用很久。”

许冬言觉得画板也不错:“那要画板吧。”

“好的。那画笔还要吗?”

许冬言犹豫了一下:“两个都要吧。”

想不到给宁时修带的礼物竟然最贵,还是最不方便携带的。她看着手上的“大个头”,不由得有点后悔。其实象征性地准备点小礼物敷衍一下就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送一份可以长久保存的礼物给他。许冬言一边拦车,一边暗骂了自己一句:矫情!

第二天中午,许冬言终于回到了B市,可一到家却听说宁时修出差了。

她问温琴:“他去多久?”

“他那工作总是出差,短了几天,长了几个月,也说不准。对了,你找你哥有事啊?”

“随便问问。”许冬言皱眉,“什么哥啊,您能不能别说得这么亲热?”

温琴收着许冬言孝敬的礼物,心情一好也不和她计较了:“他现在就是我儿子,自然是你哥。”

“呵呵,后妈当成您这样,也真是感人。”许冬言没精打采地上楼,背对着温琴摆摆手,“但别捎上我。”

许冬言没有回房间,而是先去了宁时修的画室。画室里东西摆放得很凌乱,却也干净得一尘不染。画架上是刚刚起笔的人物速写,很粗略,只能看得出是个女人。

她走过去,踮脚坐在画架前的椅子上,随手将带给他的画板和画笔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她打量着画纸上的人:这是谁啊?他前女友、暗恋对象,还是其他什么人?

她翻开这张画纸,下面全是白纸,再没其他作品了。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宁时修还是用他那一贯不耐烦的语调问道:“什么事?”

许冬言也在问自己:找他什么事?

听她不吱声,宁时修又问了一遍。

“哦,没……没……没事。就……就……是你的继母,温女士非要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时修似乎笑了一下:“真的?”

说不上为什么,听到他这么问时,许冬言的心竟然狂跳了几下。

“不……不……不然呢?”

“不……不……不然就是你关心我。”

他竟然学她!

“你……”

宁时修笑:“说不准,大概一个月吧。”

“哦……”

“去日本玩得怎么样?”

“去开会的,没有玩。”

“也是,陆江庭那人太爱端领导架子,跟他出去肯定不自由。”

许冬言懒懒地说:“我一个人去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许冬言听到有人在叫宁时修。她只好说:“你去忙吧。”

“嗯,先挂了。”

第二天,许冬言带着给同事的礼物去了公司。原本以为大家见到她会比平时热情一点,没想到同事们的反应都有点怪怪的,对她带回来的礼物也都兴致缺缺。

许冬言有点摸不着头脑,想着找小陶打听一下是不是她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却突然发现一上午都没见到小陶。

她拨了电话给小陶,过了好久才接通。

“喂?”小陶刻意压低了声音。

“开会呢?”

“嗯,你等等……”

电话里传来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到小陶大大地舒出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

“这么想我?”

“唉!出了点事。”

许冬言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还真被她猜中了:“什么事?”

“展会出了点状况,领导正替你挨批呢。”

“哪个领导?”

“还能谁,陆总呗!”

“他不是去美国了吗?”

小陶迟疑了一下:“没听他说啊。”

许冬言静默了几秒。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去美国开会或许只是他为了避开自己的借口。可是他何必撒这种谎?他只要说一声不想去日本,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刚才说出了什么状况?”

“展会啊。那么多客户和竞争对手都在场,结果我们的视频闹了大笑话,刚播了几分钟就……”小陶没有再说下去。

“就怎么样?”

“唉!见面聊吧。”

挂上电话,许冬言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同事,发现大家似乎都在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触到她的目光时,又连忙做出忙碌的样子。

视频究竟会出什么事?播不出来?中途中断?如果真是这样,那其他人的反应也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一直等到午饭时间,格子间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陆江庭和小陶终于回来了。小陶看到冬言,连忙朝她挤挤眼睛,陆江庭却对她视而不见,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冬言问小陶:“到底什么情况?”

小陶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你自己看吧。”

许冬言默默地看着,这正是广告公司发给她的展会视频。几分钟后,原本的道桥设计解说突然变成了陆江庭的声音。他的声音缓而有力,就如同她几日前听到的一样:“冬言,路还长着呢,这世上本就没什么‘非谁不可’的说法,恋爱跟婚姻一样,是机遇,是匹配,说白了就是缘分……”

这正是她去日本前陆江庭当面拒绝她的话。每听一句,她都觉得自己像是挨了一个耳光,痛且耻辱。这些话却被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些她熟悉和不熟悉的人……

她没有再听下去,将手机还给小陶:“他是不是觉得是我故意搞他?”

小陶有点为难:“也不是,但毕竟这视频是你负责的……”

她抬眼看着小陶:“你也觉得是我?”

“我傻啊?”小陶瞪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听说展览前刘葱头接触过这个视频,但没有证据能证明就是他。我试图跟头儿说,但每次还没开口、还没说话就被他骂了……”

许冬言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小陶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头儿现在是在气头上,冷静下来后他就会明白的。毕竟你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走吧,咱们先去吃饭吧。”

“你先去吧。”许冬言朝陆江庭的办公室走去。

进门时,她看到陆江庭低着头,双眼紧闭,手指按着太阳穴,满脸的疲惫掩饰不住。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去:“怎么不敲门?”

她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视频,是我大意了。”

陆江庭依旧垂着眼:“所以呢?”

许冬言想了想,声音低了不少:“这个责任由……我来承担。”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承担得起吗?”

许冬言一愣,一时间竟无话可说。展会那么重要的时刻,全部门的人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却在竞争对手和客户面前丢了脸。这让公司以后怎么做?让陆江庭以后如何面对那些客户?错误已经酿成,她根本就无法一人承担这些后果。

她凝视了陆江庭片刻,垂下头说:“那我辞职吧。”

原本还算气定神闲的陆江庭突然就不冷静了,他倏地抬起眼:“你说什么?”

许冬言很少见他这样,有点紧张:“我……我……我说不用你替我背黑锅,我辞职,我这就写……”

没等冬言说完,陆江庭抬手指向门外,声音冷漠却掷地有声:“出去!”

她凝眉愣了半晌,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顶撞他,只能默默地出了他的办公室。

这天之后,许冬言许久没再见到陆江庭,因为她被“放假”了。

公司对展览的事情很看重,老板也被那视频的糗事气得直上火,那天开会就是要点名开除负责视频的许冬言,后来陆江庭因为力保许冬言,也被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终双方妥协的结果就是,在没找到罪魁祸首前,许冬言先停职。

许冬言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正巧这段时间宁志恒在出差,温琴到外地去演出,家里时常只有她一个人,以至于突然有人拿钥匙开门时,她还有点回不过味来。

她站在楼梯上看着宁时修拎着轻巧的行李箱走进来,一进门,就抬头看向二楼的她。

宁时修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再下楼时发现许冬言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礼物不错。”

“你看到了?”她懒懒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没精打采地看电视。

“嗯,刚去画室看到的。”说话间,宁时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今天又不是周末,她怎么有空在家里看电视?

“今天怎么没上班?”

许冬言百无聊赖地换着台:“以后可能都不用去了。”

“怎么?”

憋了半个月,难得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她也不管对方是谁了。她把电视遥控器丢到一边,颓然地说:“我搞砸了一场很重要的展会,据说原本打算跟我们长期合作的一家设计院现在怕是准备打退堂鼓了。”

宁时修微微挑眉:“就为这事?”

许冬言点点头。

宁时修继续道:“已经被开除了?”

“也差不多,停职了。”

宁时修见惯了张扬跋扈的许冬言,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安静。他不由得笑了:“怎么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停职嘛,一般都只是暂时的。”

许冬言叹气:“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不想连累别人罢了。”

“哪个‘别人’,陆江庭?”宁时修掏出烟盒,眯着眼睛点上烟,“你还真不用替他操心,他现在在你们公司也就是一人之下吧?老板还指着他替自己赚钱呢,他不会被怎么样的。”

许冬言挑眉看他:“真的?”

宁时修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不信?走着瞧吧!”

许冬言之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心里还多少有些不放心。可眼下宁时修这个“旁观者”都这么笃定,让她心安不少。

许冬言笑笑:“希望你是对的。”

宁时修挑眉看她:“你就那么喜欢他?”

又来了……许冬言刚绽开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

宁时修见状,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地抽完一支烟后起身上楼。

许冬言叫住他:“喂,你还走吗?”

“暂时不走了。”

“那未来这些天,家里可能就我们俩。”

宁时修挑眉:“所以呢?”

“没人做饭呗!”

“我不在的时候你吃什么?”

“自己做饭。”

宁时修了然地点点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继续保持。”

许冬言撇撇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晚上想吃什么?”

宁时修的嘴角浮上笑意,可他想了想,又看了看时间:“今天够呛,我一会儿可能有事。”

她难得伸出橄榄枝,居然还被拒绝了。她无所谓地说:“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宁时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许冬言看完电视上楼时,听到宁时修正关在房里打电话。她打完两局游戏从房间里出来时,那电话还没打完。她去厨房准备洗菜做饭,他终于结束了通话,去洗澡了。等她饭做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也洗好了澡,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出了门。

宁时修走前没跟她打招呼,她也装作没看见,躲在厨房里将刚炒好的菜盛进盘子里。直到听到楼下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她才往窗外看了一眼。

看着楼下的车子走远,她不禁好奇地猜测:这么骚包,难道有情况了?

果然,这天晚上宁时修很晚都没有回来。当许冬言洗漱好躺在床上时,还在想着,自己的猜测应该属实,不然他不会一回来就出去约会,约会前还要打扮一番,而且……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不准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许冬言睡眼惺忪地下了楼,没想到正看到宁时修坐在餐桌边吃着早餐。

她不由得一愣,但看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她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看来有些人昨晚过得还不错。

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宁时修竟然很绅士地替她倒了杯牛奶。

许冬言试探地问他:“昨晚怎么样?”

“不错。”

许冬言接着问:“对方怎么样?”

他轻描淡写地说:“很配合。”

还没正经谈过恋爱的许冬言没想到一大早就听到了这种猛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那……那你怎么还回来?”

宁时修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不回来我去哪儿?”

“也是……”

好歹他宁时修也是有身份的人,加州伯克利毕业的高材生、T大客座教授、国内著名的桥梁设计师……出差回来的第一天,他的确不能带着一夜未过的倦容去上班啊。

许冬言正琢磨着,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句冷冷的问话:“你在那儿皱着个脸地想什么呢?”

她抬头,发现宁时修已经吃好了站起身来。

“上班去了?”

“嗯。”

许冬言摆了摆手:“一路走好。”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好好珍惜你的假期吧。”

这话说得许冬言一阵惆怅:天天都是假期,有什么好珍惜的!

宁时修走后,她给小陶打电话打探公司的情况。小陶却有点意外:“你的电话来得真及时,你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什么意思?”

“之前这段时间这件事一直没什么进展,但今天一大早老板召集了几个部门的领导开会,就是商量你的事情。可能是老板气消了,说你这错误虽然低级,但也不至于被开掉,让你回来上班。”

“真的?”

“嗯,这一两天你应该就能收到人事部的通知了。”

“之前打算跟我们长期合作的那家设计院呢,还打算跟我们合作吗?”

“当然合作了!”

“这是什么情况?”

小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好像陆总在那边有熟人,应该是他去找过了吧。既然对方不在意,老板也就大事化小喽!”

“这样啊……”许冬言喃喃地说着。

“怎么,不高兴啊?”

许冬言叹了口气:“陆总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最不喜欢走人情、攀关系。”

可是却为了她做了这样的事。后半句,许冬言没有说出口。

小陶笑呵呵地说:“对你不一样啊,你是例外。”

“我怎么就成例外了?”

“嘿嘿,我早就想说了,陆总对你真的不一样。”

听到小陶的话,许冬言的心脏怦怦猛跳了几下:“别……别……别……瞎说!”

电话那边小陶大笑起来:“瞧把你紧张的!我就开个玩笑。”

许冬言没好气:“你还嫌说我的闲话不够多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挂上电话,许冬言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点开一看,是宁时修发来的:“晚上我回家吃饭。”

许冬言凝眉想了想,这什么意思?她回复了一条:“发错了?”

“没有。”

“什么意思?”

“咱们轮流做饭,早饭我做的,晚饭你来。”

难怪他今早会那么好心,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不过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晚上宁时修进门时,许冬言正在厨房择菜洗菜。他本以为许冬言会找借口推辞耍赖,没想到她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他站在厨房门外看了一会儿,她穿着纯色的居家服,脖子上挂着印着橘色碎花的围裙,马尾辫低低地扎在脑后,看上去很是温柔恬静的模样。

假象。他告诉自己,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许冬言这才注意到他回来了,看到他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快来帮忙啊。”

宁时修漫不经心地往楼上去:“我累了,得先洗个澡。”

许冬言撇了撇嘴,这人还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讨人喜欢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宁时修才终于洗好澡下了楼。

许冬言正想讽刺他两句,回头却看到他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结实的胸膛和手臂在薄薄的衣料下几近完美地展现着。

虽然已经供了暖,家里也温暖干燥,但他穿得的确少了点吧?火力真是旺啊……

许冬言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觉得他浑身上下一无是处的想法有点片面,至少他这身材还是不错的。

努力了几次,她才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宁时修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凑过去看她手下的洗菜盆:“打算做什么?”

沐浴液的薄荷味扑面而来。许冬言低头洗菜,没有说话。

宁时修从灶台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西红柿,在正流着水的水龙头下冲洗着。

许冬言没有阻止他,他冲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看他结实有力的小臂,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一根青色的血管像山谷间的河流一样在下面漫延开来。

洗好了西红柿,他就着池边轻轻甩了甩水,拿起来咬了一口。西红柿还算新鲜,汁水丰满。他不自然地吸吮了一下才拿开,边嚼边看着她,微微吞咽着,喉结滚动。

“干吗这么看着我?吃你个西红柿,至于嘛!”

许冬言只觉得鼻腔一热,抬眼再看时,宁时修的表情已渐渐地由不屑变成了惊讶。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了出来,许冬言伸手抹了抹,却看到手上和地板上大滴大滴的鲜红。她连忙仰起头,宁时修也有点着急了,扶着她到水池边洗脸:“这是什么情况?”

许冬言觉得有点丢脸,好在她够机智,撒谎说:“今天好……好……好……几次了。”

宁时修一听:“这不行,医院。”

许冬言用冰水拍着自己的脑门:“不用了,没什么大事。”

“不行,就算没什么大事这样下去也会贫血。”

结果晚饭也没吃成,宁时修在她鼻子里塞了两团卫生纸,医院,急急忙忙挂了个急诊。医生一看,还真没什么大事。

“最近一定没休息好吧?”医生问。

许冬言点了点头。宁时修看了她一眼,等医生继续说。

“本来就休息不好,再加上房间里太干燥,所以会流鼻血。不过没关系,回去注意休息。”

宁时修又问:“可是她说今天一天就好几次了。”

医生正在写字的手突然顿住了,抬头问许冬言:“好几次了?有几次?”

许冬言面不改色:“早……早……早上一次,晚……晚……晚上一次。”

医生似乎松了口气,又简单给许冬言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那没事。回去多喝水,注意休息。”

回去的路上,宁时修说:“‘没休息好’,是被你那工作闹的?”

许冬言沉默地看着窗外。

宁时修笑了一下:“不是说了吗,只是暂时的。”

她看着车窗玻璃上他的侧脸问:“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说:“有陆江庭在,你肯定会顺利过关的。”

许冬言轻轻叹了口气,看来真像小陶说的那样,陆江庭为了她去客户那里讨人情了。

过了一会儿,宁时修问:“他……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

许冬言依旧没精打采地看着窗外:“知道吧。”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不能接受你?”

“他说没有缘分。”

宁时修冷笑了一声:“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许冬言回过头来不解地看他。

宁时修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从男人的角度来说,他不能接受你,表面上看可能是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本质上的原因就是不爱,或者不够爱。也就是说,他不是不能爱,而是根本不爱你。”

这是许冬言心底最最隐秘也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事实,没想到宁时修却这样轻易地甚至有些轻蔑地将这个事实从她的心底挖了出来。

许冬言沉声道:“停车!”宁时修不予理会。

她伸手去拉车门,却听咔嗒一声,车门被锁了。她又去按开锁键,手却被他抓住:“开车呢,别作!”

两人僵持着,许冬言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宁时修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的表情,松开她的手,反手去摸她的脸。

干燥温热的大手莫名其妙地在她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她连忙躲开,用责怪的语气道:“你干什么?”

“给你擦眼泪啊!”宁时修话音里竟隐约带着笑意。

“我哪儿来的眼泪?”

“也是,鳄鱼哪儿来的眼泪!”

周一,天终于放晴了。头一天夜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到处都是白色。许冬言在这天接到了公司人事部门打来的电话,要她立刻复职。当天下午,她回到公司报到。

同事们还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跟她打着招呼,小陶见到她喜出望外:“你可算回来了!”

许冬言笑:“这么惦记我?”

“那当然了!”

“我不在才知道我的好吧?”

小陶认真地点点头:“你在的时候还真没觉出你多管用,你一走,立刻就成了我肩膀上的三座大山之一……”

许冬言佯怒地瞪小陶。

“不过你这次回来得正好,从今儿个起,这家设计院的项目报道你来跟。”小陶朝着冬言挤眉弄眼地低声说,“这就是我们差点丢掉的那块大蛋糕。”

许冬言接过来看了一眼——长宁集团设计研究院。

小陶给的项目资料很多,许冬言从下午一直看到晚上还没有看完。她伸了个懒腰,去倒了杯咖啡,本想着回去继续“挑灯夜读”,却不想竟遇到了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的陆江庭。

陆江庭刚从一个广告商那儿回来,从办公室里拿了几份文件正打算离开,一出门就遇到了端着咖啡的许冬言。他其实早就知道她今天会回来上班,所以看到她时也不觉得惊讶。

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咖啡说:“少喝点,对胃不好。”

许冬言看了他一眼,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江庭预感到她有话要说,就配合地等着她开口。

她垂着眼,看着手中的咖啡沉默了数秒,方又抬起头来看着他:“是……是……是……你吗?”

陆江庭愣了愣:“什么?”

“我能再回来上班,是……你的缘故吗?”

陆江庭看着她沉默了数秒,再开口时声音平缓,听不出半点波澜:“不是,是你运气好。”

其实早在开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就算真是为她做了什么,他也一定不会承认。果然……

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陆江庭轻轻叹了口气:“吃晚饭了吗?”

“还没。”

“减肥?你已经够瘦了。”

许冬言无奈地笑了:“一……点都不饿。”

陆江庭抬手看了下时间,拿过她手中的咖啡杯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吧,一起吃点东西去。”

许冬言诧异:“你没吃吗?”

陆江庭已经走向电梯,回头再看她时,神情中竟然有些许的疲惫:“光顾着喝酒了。”

这个时间,只有楼下24小时的快餐店还开着门。两人随便点了点东西靠窗坐下,没过一会儿,餐厅里除了他们之外的那桌人也结账离开了。

许冬言突然觉得有些局促。她无所适从地瞥向窗外,却在光可鉴人的窗玻璃上看到陆江庭清俊的侧脸。她知道不应该,但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影子上,久久不能移开。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他抬起眼,正好对上窗影中她的目光。这一次,他连客气疏离的笑容都没有给她,只是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许冬言忽然残忍地意识到,或许,她对他的喜欢已经变成了困扰他的东西,比起那些流言蜚语,她才是他最躲避不及的伤害,放下这段感情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她不甘心。即便是要她死心那样的话,她也要从他的口中听到。

她轻轻把转着手里的茶杯,缓缓说:“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陆江庭看着她:“我知道。”

这句话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陆江庭继续说:“起初我并没意识到你知道或者不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影响。可是当意识到的时候,我又开始犹豫,不确定怎么说比较好。所以……都是我的错。”

许冬言看着他说完,良久,失望地垂下眼,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杯。

陆江庭看着她这个细微的小动作,知道她心情低落时就会这样,叹了口气说:“现在,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许冬言抬起眼:“真的……都可以?”

对上她的视线,陆江庭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掉了一拍。他点了点头说:“当然。”

他原本以为,她会问自己对她是否动过感情这一类的话,却不想她只是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江庭微微诧异后笑了。他思索了片刻,回答说:“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当时我们几个中国学生合租了学校附近的一整套房子,她就是其中一个。”

“你……你……你对她是一见钟情?”

陆江庭摇摇头:“她虽然也很漂亮,但并不是会让我一见钟情的类型。”

“那……那……那你喜欢什么类型?”许冬言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陆江庭不再回答,而是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

许冬言悻悻地嘟囔了一句:“你……你说都可以问。”

陆江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许冬言又问:“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陆江庭又想了想说:“在我们同租一年多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医院才知道是胃溃疡。胃不好,吃饭就要多注意,可是那时候我也不会自己做饭,还好她那学期课不多,就主动说来照顾我,后来我的一日三餐就都由她负责。”

“就……就这样,你……们就在一起了?”

陆江庭似乎笑了一下:“真正喜欢上她是某一次我熬了通宵赶论文后的第二天中午。我一觉醒来,一出房门就看到她在厨房里煮汤。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从厨房窄小的窗子投下来,正好落在她身上。那画面我至今还记得,非常温暖。当时就有一个念头蹿上来:如果有这么一个能相濡以沫的人也不错。”

听到这儿,许冬言心里酸酸的:“那这几年怎……怎……怎么没想着结束异地生活?”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有各自的坚持吧,谁都不想为谁妥协。”

许冬言突然有些不解:既然是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为对方妥协呢?她又问:“不会没……有安全感吗?”

陆江庭摇了摇头。

“你……确定这是爱吗?”

陆江庭笑了:“有些人就像是你生命中的空气,虽然有时候你会忽略她的存在,但你也很清楚地知道,你之所以感受不到痛苦,也是因为有她在。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消失了,你大概就会尝到什么叫作‘痛不欲生’。”

许冬言摩挲着酒杯壁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她想要的答案,就在刚才,已经被他亲口说了出来。

就算再不甘心,她也知道,自今日起,她对他的这段感情,算是被彻底放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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